有关大航海的新认知

“得到”APP正在每天直播李筠的《西方史纲50讲》，其第35期的主题是“扩张：大航海只有血与火？”，其中讲到了大航海中西班牙殖民者和英国殖民者之间的对比。看看这些历史，十分具有启发意义。下面给出该文的主要观点，并给出笔者的一些评价。

1、大航海的背景

大航海的最直接原因有两个：一是马可·波罗带来的东方想象，二是拜占庭的灭亡。马可·波罗十三世纪从中国回到意大利之后，叙述了代表东方的中国的富庶。西方对东方富庶的想象甚至到了荒唐的地步，好像东方遍地黄金。公元1453年拜占庭灭亡，突厥人掌握了欧亚交界地带，丝绸之路和香料之路被阻断。这是大航海的直接原因。

2、大航海和资本主义的关系

通常的说法是：大航海带来了殖民主义，为资本主义提供了原始积累，殖民地变成了宗主国的原料供给地和商品倾销地。总之，西方就像吸血鬼、殖民地就像小绵羊。这种印象有它的道理，但并不能帮助你理解大航海和资本主义的深层次问题。为什么走在前面的西班牙并没有发展起来？

实际上，殖民主义并非铁板一块，里面有很多种玩法，玩法不同，带来的后果也不同。西班牙殖民主义的玩法基本上就是国家当强盗，去抢金银珠宝，美洲的阿兹特克文明、印加文明都被西班牙强盗们残酷地消灭了。西班牙从美洲确实获取金银无数。但西班牙没有把抢来的巨额财富投入资本主义的再生产，而是用来装饰奢华的宫殿和教堂。到后来，西班牙不得不拿出金银去跟荷兰、英国、法国买轻工业制造品。英国人参加大航海比较晚，葡萄牙、西班牙已经瓜分了大部分新世界之后，英国人才加入游戏。1602年，英国人在北美建立了第一个殖民据点，叫做詹姆斯敦，Jamestown。英国人殖民的早期经历可不像西班牙人那么霸气，因为英国在综合国力和航海事业上都在追赶西班牙。聪明的办法总是手里的牌不多的人想出来的。在几十年之后，英国人在那里培植烟草成功，于是，种植烟草成为北美大陆最重要的产业，英国人扩张到哪里，就把种植园开到哪里。由此形成了著名的黑三角：从利物浦出海的船，拉满朗姆酒和生活用品，到西非换奴隶，再从西非出发去北美，用奴隶换烟草，再拉着烟草回利物浦。这条路线刚好和大西洋里几股重要的洋流相吻合。英国本土的制造业逐渐进入了为全世界生产的轨道，工业革命在英国率先展开，而且是在英国的纺织业展开。总的来说，三角贸易使得英国和殖民地整合进同一个资本主义生产体系，资本主义的循环是在英国和新大陆之间展开的。一旦可以循环，钱就变成了资本，就成了活钱，就会越来越多。

3、大航海和国家的关系

西班牙国王和贵族们就是带着掠夺财富的心思支持航海事业的，他们出钱、出兵。哥伦布跟西班牙国王签订的《圣达菲协议》就是一个协议：他发现的地盘归西班牙，他享有海军司令、钦差大臣、殖民地总督的权力，可以获得殖民地总产出十分之一的收入。西班牙的玩法就是国家支持和鼓励海外抢劫。相应地，抢到的东西也就按习惯的生活方式挥霍掉了。

英国人是通过公司来经营管理殖民地，不像西班牙那样用陆军占领的方式直接统治殖民地。所以，更宽松、更灵活、更有效的治理模式在北美遍地开花，自治在北美就非常兴盛，这就为未来美国的社会基础涂上了民主的底色。1600年，英属东印度公司成立；英属东印度公司通过从国王那里获得的贸易特许权，形成市场垄断，不仅为大英帝国输入了源源不绝的财富，在很长一段时间也充当了殖民地管理机构。从詹姆斯敦博物馆的股东名单上，可以看到：英国贵族和商人混在一起做生意。资本家、商人做大了，也有了政治要求，向国王和贵族靠拢，产生了一批新贵族，他们实际上是顶着贵族头衔的资产阶级。我们可以把新贵族的产生看成资产阶级的贵族化。老贵族们都成了公司的大股东，这意味着贵族的资产阶级化。于是，在英国出现了一个非常奇特的现象：资产阶级和贵族相互同化，最终变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样的阶级构成导致资产阶级掌权的时候完全没有必要血洗贵族，后来的革命也就没有那么惨烈。

回到大航海时代，英国贵族和商人一起开公司，国王颁发特许状给公司特权，国家通过特许公司的玩法把航海事业、殖民主义和资本主义融为一体，正是关键的制度发明——公司，让这三者相互支持，这是西班牙人派强盗去抢劫殖民地根本办不到的。

4、英国从重商主义到自由贸易的转变

实际上，西班牙和英国曾经都实行重商主义的国策，但最终只有英国摆脱了这种中世纪的思路，走向了真正与现代资本主义相匹配的自由贸易。所谓重商主义，就是追求贸易顺差最大化，把金银都留在本国，把货物都卖给别国，因为金银意味着战争实力，有了战争实力也就有了国家实力。

现代的资本主义教会了英国人一件事：作为死钱的金银不是真正的财富，投入资本主义再生产的活钱才是真正不会枯竭的财富。重商主义爱金银的财富观实际上是非常陈旧，因为它认定世界的财富总量是大致恒定的，财富分配是一个零和博弈。亚当·斯密挑破了其中的秘密：世界的财富总量不是恒定的，而是没有上限，因为财富的根源不是金银，而是劳动。劳动创造财富，分工产生效率，而分工的根本在于市场的规模。一句话，市场规模越大，分工就越细，劳动生产率就越高，创造的财富就越多。所以，紧守国门会限制自身的市场规模，最终只会和劳动创造财富的道理越走越远。

英国人之所以突破重商主义，打开国门做生意，甚至最终实现了对全世界实行单边自由贸易，根子上就在于它的航海事业、殖民主义和资本主义连在一起。资本主义一旦长大，贸易越来越自由，生产效率越来越高，创造的财富规模越来越大，正是这种逻辑成就了大英帝国。

绝顶思维评：

1、大航海有原始动力。大航海的原始动力是欧洲人对东方财富的不切实际的想象。西班牙人的大航海逻辑，在于对殖民地国家的掠夺过程中，带回了金银财宝以及丝绸香料。因为有皇室奢华的传统，并产生了大家对香料丝绸的趋之若鹜，使得供需关系极不平衡，极高的回报支撑了大航海事业的高风险和高成本。这是支撑第一批冒险家为之冒险的原动力。

2、原始的动力不可持续。但是，掠夺是不可持续的事情，奢华的传统也无法创造财富，这就是西班牙大航海逻辑的致命缺陷。作为大航海后来者的英国，历史并没有遗忘他们。正是因为是后发者，才有穷则思变的魄力，产生了新的制度安排：股份制公司，进而实现了后来者的逆袭。记得有资料显示，荷兰的东印度公司曾经给股东的年股息回报是40%，可见大航海是怎样暴利的事业。

3、制度红利。股份制公司和大陆法体系，使得其在向往扩张的过程中，由于引入陪审团制度，让平民能够参与案件的审理，这是让利益格局接近当地经济社会环境的制度安排，具有制度的兼容性，这是其得以不断扩张的原因。只是，这样的制度以基督教为根基，需要荣耀上帝的核心价值观。这样的价值观很难与其他宗教相容，这也是其并没有向世界上所有地方渗透的原因。新的时代，是文化融合的时代，互联网和万物互联会让人类的价值观相互融合，并进化出更为先进的价值观，中国传统的“和文化”有很好的基因，有机会后来居上，成为人类文明的主导力量。在此基础上生成的制度，有可能成为更为先进的制度，将全世界融合到一起，形成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宏大远景。

信德海事专栏作者：谢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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