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均每年200海员因此死伤，安全难题怎么破？

从小昭到密室，你逃脱了吗？ 

---三木船长说船上密闭舱室

作者：孙士森

香港电影《倚天屠龙记只魔教教主》有一段是张无忌和小昭坠入悬崖而幸存，二人咳咳半天，悬崖下面明显空气污浊，灰尘四起。张无忌因祸得福，学到了九阳神功，而不少男人逃脱不了对美女小昭的魂牵梦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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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女儿学英语的小程序，有个游戏，走迷宫一样在黑暗的屋子里找单词，那个游戏有五次机会，小孩子玩的不易乐乎，有时候也会发出“完了，死了死了”的叹息。其实游戏中拐来拐去的，经常找不到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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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更多人玩过的密室逃脱游戏，有的还带点恐怖色彩。昏暗狭小的房间、若隐若现的黑影、环环相扣的机关、错综复杂的谜题……密室逃脱仿佛开启了奇异世界，不少年轻人选择在密室中寻求刺激、释放压力。

你可能看到了美女，看到了惊险，看到刺激，我看到的一个共同点--ENCLOSED SPACE船上的密闭舱室就包括空气污浊、找不到出口、昏暗狭小、错综复杂等特点。还和上面有个恶心的共同点------致命，且没人给你五次机会。       

融生活游戏美女刺激的教育，在不知不觉中学到知识，才是“九阳神功”。了解完最刺激的密室逃脱，才能get“聪明是性感的最新定义”，船上的密室逃生enclosed space，不可不仔细，聪敏如你，不可不带着“脑子”，否则可能逃不出来。为什么悲剧总在重复？我们试着做点工作，尽量减少一点悲剧。

2015年CIC集中大检查的主题

很多方面都在努力让悲剧减少。近年来，船舶火灾和爆炸事故频发，消防安全引起国际海事界的广泛重视，这也促使Tokyo MoU和Paris MoU两大备忘录组织将“消防安全”定为2023年集中大检查（CIC）的主题。从2023年9月1日起至11月30日，备忘录组织将针对船舶消防安全进行集中检查。据AMSA称，海运业中最昂贵的保险索赔往往是由船舶火灾和爆炸事故导致的。船上火灾迅速蔓延，特别难以控制，常常导致船员弃船。

集中大检查一词来源于英文Concentrated Inspection Campaign（简称CIC）。随着港口国控制的发展和深入，检查逐渐从广度向深度发展，除传统的常规检查外，现在还引入了集中大检查的方式，即在一段时间内（一般为当年的9月～11月），对某一设备或某项操作进行专门的详细检查。

图5 A

图5B  2015年的CIC主题

每年CIC的主题都是有原因的，或是问题严重暴露，或是热点追踪，总之都是为了解决某一方面的问题。其中2015的CIC主题是“船员熟悉封闭处所的进入”。

2015年9月1日至11月30日，东京和巴黎备忘录组织联手开展以“Crew Familiarization For Enclosed Space Entry船员熟悉封闭处所的进入”为主题的集中大检查。当时检查围绕以船员的职责熟悉和封闭处所进入为重点，检查船员对封闭处所进入及救援演习内容的熟悉，并要求船员举行该演习。

图5C

背景：根据相关统计，每年有超过200名船员因未采取正确的安全措施进入船上封闭处所而导致死伤。在大多数情况下，发生意外不是因为缺乏指导，而是不够了解，或忽视了采取预防措施的必要性所致。船上应该进行相关的演习或培训并实施正确的安全程序，以防止船上人员由于进入缺氧、富氧、含有易燃或有毒气体的封闭处所而造成伤亡

人类所适宜的空气含氧量为20.8%、氮气为78%。在海上，需要的最低含氧量为19.5%。然而，需要强调的是，即使含氧量是19.5%也不是绝对安全，考虑到海平面上空气的基本含氧量为20.9%。如果这1.4%的差距是其他气体如一氧化碳的话，那么人会在短暂呼吸之后丧失意识，三分钟之内死亡。

此外，船上封闭处所中还会存在各种有害气体，甚至锈蚀的舱壁也能释放少量危险气体。因此在缺乏相关必要准备的前提下进入任何长时间封闭的处所是危险的。或进入毗邻已知的危险处所，也有可能出现不安全空气。

为了有效降低风险，SOLAS公约第三章19条规定，自2015年1月1日起，要求船舶每两个月进行一次“封闭处所”进入和救助演习。

有船员害怕PSC检查，客观讲PSC的初衷肯定是为了航运更安全，至于个别落后国家把好经念歪了，是另一回事。就像这个CIC，如果有不仅仅是为了迎接检查的心态，也能看到其实这也是为船员的安全。实际上，2015年CIC的问题，现在就不再出现相关事故了？非也。不注意总会出现问题，注意了能最大限度减少事故。

一个清单暴露出的问题

2016年1月我轮在天津PSC登轮检查，当时虽然过了CIC窗口期，检查官还是要了密闭舱室清单，我们是真的没有啊，匆忙临时做了一个清单，试图应付检查官，检查官问“这就是你们的清单？”，然后开的一条缺陷就是THE EXHAUSTIVE ENCLOSE SPACE LIST FOR THE VESSEL NOT AVALABLE ON BOARD。临时搞的不对，那不对的密闭舱室清单长什么样子？见下图6。

图6

若干年后，我又看到某轮的密闭舱室清单，长什么样子？见下图7。和我2016年的缺陷一样的啊。

图7 错误的密闭舱室清单

标准的合格的密闭舱室清单该是什么样子的呢？2016年PSC检查改正后的清单，如下图8。应该标有ACCESS POINT和LOCATION，进出密闭舱室，有几个出入口，出入口在什么位置！多标出来这有什么用？当然有用，万一需要救人，你知道几个口，从哪里进，一目了然。

图8 正确的的密闭舱室清单  /示例

举这个例子，不是为了纠缠细节，只是想说明，8年前的CIC问题，今天依然不过时，再研究依然有价值，最让人心痛的是，悲剧还是在发生。

试图再努力一把，下面就从“是什么？为什么？怎么办？”逻辑的三段论，把密闭舱室的问题捋一遍，希望有点抛砖引玉的作用。

密闭舱室是什么？？

首先，每位船员必须知道船上哪些是密闭舱室？这是源自SOLAS的定义，封闭处所定义：1指进出开口受限， 2自然通风不畅，3设计为非连续工作的处所，4以上的相邻处所。也是船上检查和作业危险的地方。SOLAS公约所指的“封闭处所”范围比较广，不但包括平时处于封闭状态的压载水舱、双层船壳、淡水舱等，一些平时开敞、通常是安全的处所也可能因装载吸氧或释放有毒气体的货物，使整个处所成为公约所定义的封闭处所。

船上密闭舱室通常包括但不限于：货舱、双层底、燃油舱、压载舱、货泵室、货物压缩机室、隔离空舱、锚链舱、空舱、箱形龙骨、保护层间处所、锅炉、发动机曲拐箱、发动机扫气箱、污水柜和相邻处所4。每艘船舶应根据自身情况识别封闭处所，建立封闭舱室清单。

进出开口受限1：开口很小（直径小于450mm），不利于工作人员进出、移动和通过;救助时人员和设备的进出;开口足够大，如货舱或泵舱，通常需要借助梯子、升降机或其他设备，紧急救助将非常困难。

自然通风不畅2：指通风受限，由于设计的原因，空气不能自然进出开口，储存化学品或可能腐烂的有机物尤其容易造成致命气体集聚;氧含量可能不足以维持生命;在富氧的情况下可能使火源促发火灾或爆炸。

检查压载舱

设计为非连续工作的处所3：指人员非持续在场，大多密闭处所用来存放物品或检验通道。人员偶尔进入进行检验、检查、保养、维修、清洁或类似工作是相当困难和危险的，因为可能缺氧、存在化学或物理的危害。

相邻处所4：指通常情况下，不用于放置货物的未通风舱室，但可能和封闭处所有相同的空气环境特征，但不限于货舱通道

密闭舱室为什么危险？有哪些危险？

2015年的CIC主题定为密闭舱室的原因和背景，当时的资料提到过一个恶心的数据。根据相关统计，每年有超过200名船员因未采取正确的安全措施进入船上封闭处所而导致死伤。

所以，所有船员都要知道密闭舱室的危险？为什么危险？

在大多数情况下，发生意外不是因为缺乏指导，而是不够了解，或忽视了采取预防措施的必要性所致。船上应该进行相关的演习或培训并实施正确的安全程序，以防止船上人员由于进入缺氧、富氧、含有易燃或有毒气体的封闭处所而造成伤亡。

人类所适宜的空气含氧量为20.8%、氮气为78%。在海上，需要的最低含氧量为19.5%。然而，需要强调的是，即使含氧量是19.5%也不是绝对安全，考虑到海平面上空气的基本含氧量为20.9%。如果这1.4%的差距是其他气体如一氧化碳的话，那么人会在短暂呼吸之后丧失意识，三分钟之内死亡。

此外，船上封闭处所中还会存在各种有害气体，甚至锈蚀的舱壁也能释放少量危险气体。

因此在缺乏相关必要准备的前提下进入任何长时间封闭的处所是危险的。或进入毗邻已知的危险处所，也有可能出现不安全空气。具体来说，密闭舱室可能有以下危险

A 密闭舱室的常规危险　　

进入封闭处所工作比任何其他类型的工作更有可能引起死亡事故、严重伤害和疾病。与封闭处所相关的主要危险有：

　　- 由于气体、烟、蒸气或缺氧造成窒息而失去知觉;

　　- 火灾或爆炸的严重风险;

　　- 由于水位升高而溺死;

　　- 由于体温升高而失去知觉;

　　- 由于自由流动固体（吞没）或因受困不能得到可呼吸空气而造成窒息。

注意：由于封闭处所通常的封闭和黑暗特性，患有恐惧症（例如幽闭恐怖症）的人员或易惊慌或焦虑的人员最好不进入封闭处所。

清洗淡水柜

B 封闭处所内产生的危险气体　 

封闭处所空气环境由于缺少自然空气的流动而可能极具危险性。封闭处所的这个特征会导致：

　　- 空气中缺氧，

　  - 可燃空气，和/或

- 有毒空气。

　　- 空气中缺氧，在封闭处所中缺氧引起的对健康的影响和后果，某些影响的发生无任何预兆，如无气味或身体症状。

缺氧会导致快速失去知觉和死亡。缺氧可能是所有种类的封闭处所中存在的问题，因此在考虑封闭处所的危险时把其作为最危险的因素。此外，封闭处所内的氧含量会由于进行的作业，例如焊接、切割或铜焊等而降低;或某些化学反应（如生锈和油漆风干）或细菌作用（发酵）也会降低氧含量。

注意：在具有复杂几何形状的液舱和/或留空处所中，极有可能形成氧含量低的“空气袋”，救援工作可能会很困难，因此建议进入此类处所使用具有听觉报警的便携式氧气测量 

某轮的pipe tunnel

密闭舱室比其他场所更可能引起事故或伤亡。其危险不仅在于易燃有毒气体、缺氧造成窒息、火灾爆炸的风险；也在于其封闭和黑暗特性，心情上都让人不适---生物的本能，当然就危险！在缺乏相关必要准备的前提下，贸然进入封闭处所是危险的。

既然知道了密闭舱室的危险，那么，我们能提前做什么？该怎样做才能避免危险？

我们能做些什么？怎怎样才能降低风险？

要避免风险，笼统讲，不外乎1演习，2培训，3按体系要求程序化执行。我最想补充的是关键要心有所畏，行有所止。

关于演习，先看看最根源的要求。为了有效降低密闭舱室的风险，国际海上人命安全公约第三章19条规定：自2015年1月1日起，要求船舶每两个月进行一次“封闭处所”进入和救助演习。这就从公约的强制性规定了，必须进行密闭舱室的演习。这和消防救生演习一样，必须搞。图片

密闭舱室演习的流程和一个范本

关于培训，培训是关键的一步，是让船员从无知到认知的一个过程。比如说前面提到的那些事密闭舱室，密闭舱室的危险。比如说整个演习的目的、流程。比如说体系文件的程序，从风险评估，工作许可，设备齐全。比如说，EEBD不可以当进入密闭舱室的设备。

关于流程，SLOAS公约下制定了一个ISM规则，ISM规则强制要求了SMS文件。SMS详细规定关于进入密闭舱室的完整程序。从风险评估、PERMIT TO WORK、进入流程、救助准备、张贴告示、专人联系等等，每一步都要一丝不苟。

每一步都看似无关紧要，每一步出现问题都可能致命，密室逃脱，不能留下任何一个，每一个都要逃脱。

鉴于密闭舱室还是出现很多悲剧，就又捋一遍我知道的密闭舱室的材料。说白了，以上这些是很多人知道的，但是不用心做的，所以问题就出现在这里。明知道，却不干，大道理从来不会拯救一人人，只有南墙能。

老有人好心劝我“言多必失”，少写、少说、少发朋友圈，总有一天会栽跟头，没准哪个船东看到了，你无意中的某一文、某一句影响了自己的饭碗。确实真诚的很，而且我也看到不少人不再说不再写不再发。有时候我就是忍不住，没法，我就是觉得自己对啊，这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这就是“本性难移”。

这两年越来越认识到“本性难移”，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固执，程度不同、含蓄与否、给不给你面子，尤其是疫情期间的海员市场，看到更多的人性真面目。不仅仅是船员，也包括船东，大家都是人，都有人性的暴露。比如说，船东说船员没契约精神，说船员觉得自己牛了，没我你船开不了，工资飙升还态度急降。有个别船员疫情期间表现确实也差，客观事实，但是那多是趁市场高峰来船上淘金的，疫情下去，潮水褪去，临时淘金的大豆被刷下去了。当时船东嫌乎船员不讲契约精神，在船罢工涨工资，今年这不船东腰杆硬了，也是不讲契约精神，在船强制降工资！“乌鸦落到猪身上，谁也不比谁白”，大家都是市场下的细枝末节，顺应大形势就好，谁也别气的急头白脸。

密闭舱室这篇文章，我之所以非撞南墙，还要写，也是因为这腹稿了太久，好久就想写，整理了不少材料。而整体框架是疫情那会没船上，想去给新海联面，为试讲做的PPT。当时正好想听老婆的，疫情太危险，多年光跑船了，趁疫情转行吧，试试能不能去日照新海联。阴差阳错，稀里糊涂第干了快两年船长了。

也不有人好心劝我，写航海的东西就写航海，别一天到晚自命不凡教人人生哲理。

恰好看到清朝 丁元英的《卜算子·自嘲》，还真羡慕他这个状态。

本是后山人，偶做前堂客。

醉舞经阁半卷书，坐井说天阔，

大志戏功名，海斗量福祸。

论到囊中羞涩时，怒指乾坤错。

6岁的女儿画的，她说觉得画的太小了，觉得空荡荡的一大片

又扯多了，这也是和密闭舱室有关系的，总有人觉得无所谓哦，体系规定太啰嗦哦，直接进过密闭舱室好多次了都没出事哦，自己命大不会出事，怎么说呢，确实有蛮干进密闭舱室不出事的，但是，好运气终究会用完的。这不是撞南墙的问题，头破血流都是小事，密室逃脱，人生不一定给冒险的你死里求生的机会。

所以，我说演习培训程序有时候还真用处不大，就怕有自作聪明的人，跨越流程，瞎搞，事故就是这样发生的。这就是用心做的问题，这就是心有所畏的问题，这就是“本性难移”的问题。

我还是想努力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想做的事，正确的事，然后接受它的事与愿违。其余的，随他去吧。很喜欢董宇辉的一句话：“当你背单词的时候，阿拉斯加的鳕鱼正跃出水面，当你算数学的时候，南太平洋的海鸥正掠过海岸，当你晚自习的时候，地球的极圈正五彩斑斓。但少年，梦要你亲自实现，世界你要亲自去看。当你为未来付出踏踏实实努力的时候，那些你觉得看不到的人和遇不到的风景终将在你生命里出现”。在崇高的理念已经退场的时候，也就没有了光芒四射的壮举，而只有琐碎的苦恼，那就让我们站在大地上吧，为并不伟大但合乎人性的生活，付出我们的辛劳（复旦王德峰教授）

本文写得不长，也不短，若有人不小心看到，希望对你有一丝丝用处；若不当之处敬请指教；若看的不舒服，手机页面划拉走就好；若有人能体会到“心有所畏，行有所止”，那真是和本人共鸣了。

另外总结一句，不光密闭舱室，其实船上不少事故的原因，一是无知，二是无畏，三是无所谓。无知者可怜，无畏者可悲，无所谓者可笑。

让无知者知道，让无畏者敬畏，对无所谓者强制执行，不服从者炒鱿鱼。对症下药，药到病除。船上少一个事故，家人就多一些笑容。愿密闭舱室再无事故，让我们一起密室逃脱！共同努力！    

三木船长 孙士森   

2023年8月17日 于吉大港 匆忙结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