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夫归
夫君远航归港湾,娇妻痴情候岸边,双影并肩为相守,寒暑风雨依然故。
这是船上一位政委为衣羊船长讲述的他亲历的一个非常动情的海员爱情故事。
话说公司南北航线的运煤船舶三副轶事。当年上海严冬,寒冷无比。因天气反常用煤量剧增,发电厂用煤告急突发紧张起来。承运煤炭任务的公司的船舶为了保证上海发电厂用煤,他们夜以继日,奔波于黄海的风浪中,行舟于长江南水道中,例行了重复无数次的从北方港口秦皇岛运煤到上海的航次,船舶每一星期返回黄浦江内的煤码头。
因管理原因和过节日,调配员花名册内的海员突然紧张起来,犹如寒冬内的冷空气南下,一时间搞得管理者焦头烂额,为觅得海员上船而奔波。他们不得不动用一切行政手段把老实巴交的海员统统“抓到”了船上以解燃眉之急。还在新婚燕儿度蜜月的三副也被公司调配员三吓二唬调上船舶。公司的船舶正常开动了,调配员终于完成了调配任务而笑了,他们心安理得地回家高高兴兴度春节长假日了,与家人一起欢度新春佳节不亦乐乎,全然没有了那些经过他们的手被调到船舶上去的海员如何在海上度过全民共欢的春节。
情意深厚的一对新人此时天各一方,舍去温暖的依偎和相拥,在别人的笑颜面前和郁浓的节日团聚氛围中离别了。妻儿青灯之下不尽相思,婚床上妻儿感觉着龙凤呈祥被窝中丈夫的余温,枕头上鸳鸯戏水的图案似乎表示他们在亲亲我我地叙说她俩的短暂幸福的婚后情爱。新房中悬挂的新婚照片她觉得丈夫还在身边,摆饰都成了妻子思念寄托和对丈夫的爱戴。
而在船的三副心中也像大海中涌起了如同寒潮般的汹涌波浪想象两人天地欢愉,他担忧妻儿一时如何面对别人家的团聚喜庆,惦念孤身在家的妻儿如何承受海员家庭缺损团聚的空虚孤独。他们在时间和距离上互为牵挂,为了团聚在情感的海洋风波中作无望的挣扎。
当城内城外“爆竹声声除旧岁,喜气洋洋迎新春”的春节气氛中,三副的妻儿饱受了从来没有过的孤寂寡欢,她尝到了做海员妻子的辛酸。她对三副的挂念却日渐加深。
妻儿在家每天打听公司船期预告,扳着指头算着丈夫船舶的归期。她为了忠贞的爱情和家庭幸福开始了令人感动的守望。为了对丈夫爱,她开始了作为海员妻子的默默奉献。
春节刚过的初二夜晚,她按照公司的船期预告来到了黄浦江边、江南造船厂边上的北票煤码头。煤炭码头堆积了由丈夫他们的船源源不断从北方各地运来的黑色原煤。整个码头都被煤炭的颜色所涂抹,屋顶上、马路上、甚至码头的办公室内都是煤灰覆盖,连正在飘拂的白白雪花也在坠落地面过程中被煤灰所染黑掺杂了。还没有到地上,雪花浸在黑色之中了。
三副新婚的妻儿穿戴当年只能在过年喜庆时穿的红色夹袄,婷婷玉立地站在黑色的煤码头的煤旁边,出现在寒风凛凛的露天泊位电线杆边上,宛若一朵寒风中摇逸的红梅花。
她不停地兜落被煤灰沾染黑色的灰色雪花,还不间断地呵气搓揉双手取暖,双脚不停地跳跃驱寒。不经意地驱寒动作把红布袄抖动,三副妻儿的美妙身段和艳丽颜色被衬托成一团火焰在煤堆中燃烧,系在脖子上飘逸的玫瑰红的纱巾,彰现在船舶驾驶台每一位海员的面前。
寒冬里艳丽的色彩与黑色煤堆形成了强烈反差,犹如在茫茫大海航行中出现在前方小岛上闪光的灯塔。海员根本不需要望远镜就能看得一清二楚。驾驶台上的人员无不被三副妻儿的等待所感动。
船长连忙以最为娴熟靠泊码头的操船技术,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船靠上了码头,让一对痴情男女相会。而三副站在驾驶台听着船长的车钟令毫无懈怠、全神贯注。
起初,海员们认为三副的妻儿可能刚刚新婚燕儿耐不住寂寞的等待。或许大家认为三副的妻儿刚刚停留在在蜜月时分,才这样急吼吼地急迫等待丈夫归来。海员们认为日常时久后纳入常规,适应了海员家庭生活后不可能出现这样痴情的等待了。
可是海员们错误判断却被三副妻儿持之以恒的等待所折服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年复一年,三副的妻儿依然如故,只要船舶抵达任何一个黄浦江上的煤码头,她的身影都会出现在即将靠泊的黑色码头边上。她从做新娘子开始就等候三副的船舶靠泊码头,然后相拥回到幸福的家庭港湾,让三副享尽人间的亲情和家庭温暖。
她从苗条的身材开始守望,直到她步态雍容大腹便便的时候也在码头等待。刚刚生育完毕,当孩子还在襁褓中她依然怀抱孩儿站立在码头边上等待。
当孩子能够行走的时候她搀着跌跌匆匆的孩儿依然守候在码头边上。
她把丈夫的爱都倾注到了黑色煤码头边,把情延伸到了蓝色的大海中。每一次出海归来,年轻的妻子总是在码头上守望夫归。
船长每一次靠泊张望码头岸边时,哪怕是深夜、凌晨、上午、还是下午,还是春风拂面,烈日酷暑,秋风习习,寒风刺骨都会在眼睛中出现三副妻子的身影。三副的妻子总是站立在泊位附近,出现在船长的望远镜内,她飘逸长长的秀发,然后习惯地解下脖子上红色纱巾向着驾驶台挥舞。
让饱经大风浪考验的、已经被岁月磨练成铁石心肠的船长看得如同黄海风浪一样,眼睛里面汹涌澎湃,翻滚泪花:“感情火焰可与日月相辉映!海员情感如同大海奔腾不息,可歌可泣啊!”
在妻儿的关怀下,几年后三副一直坚定地站在驾驶台。但不是三副职务了,三副慢慢从三副、二副、大副走到了船长的职务。丈夫老成了,她也变得苍老了,但她还是打听公司里面的船舶动态,然后义无返顾地来到码头边上,等候丈夫的船舶来到,当船舶徐徐靠泊码头时,给了船长、当年的三副更多的慰籍,他把万吨巨轮开的更稳了,靠泊仿佛在表演艺术了。
政委说:“海员如果遇上了这样一位痴情的女子作为妻子,那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每一位海员的妻子都有不同的形式表达这种痴情,这位妻子肯定心中装得都是三副情感。这,哪能是她丈夫所驾驶的万吨巨轮所能容纳得下的情感?”
后来这位痴情的妻子发现丈夫的船舶靠泊的码头越来越远了,丈夫的船舶也从近洋航线转移到了远洋航线上去了,离别的时间不是一个星期、两个星期了,而是半年甚至一年半载了。靠泊码头的时间也从2、3天缩短到了十几个小时。公司里面的人对海员家属也不经意地疏远起来了。
在市场经济的驱动下,公司一帮领导眼前就是利益了,他们不愿意让海员家属出现在船舶上了,在红头文件上出现了违背人性化的书面文字,明确规定家属不准住船了,探船也受到了限制。但为了文饰是非还是口口声声向海员宣传:“船舶是我家,爱船就爱家。”
公司机关这拨笔杆子文人写出来的文章比过去的年代更富有鼓动的艺术性了,可是海员的感情与公司拉开了距离。他们似乎把海员都当成是不需要倾注感情的交通运输上机械工作的工具了。
连码头也设立了重重障碍,非得要先得到船长的进港证明,然后到边防开登轮证明才能放行。还有那些站岗的码头门卫,眼神中总流露出色眯眯的眼光嫉妒海员把美貌的女人领到船上去。
妻子坚持在码头上看丈夫靠泊的机会渐渐消失了。她纳闷这是社会进步了还是……,……?
她还是痴痴地在丈夫靠泊的码头出入口大门等待丈夫身影的出现,一缕秀发渐渐地在寒风烈日下泛白了。她的信念还是如同过去一样,为远航回来的丈夫耐心守望。
她相信目前的海员家属不准住船的一纸禁令会得到改变的。
终于,有一天她等到了!国家政府机关发文否定了过去“海员家属不准住船”不尽合理的条文,公司也开始人性化起来。有的时候还会召集家属联谊会,到外地景点旅游。
船长也从岗位上退休了,但是那份忠贞的爱情还像当年一样,每当船长外出归来,妻子还是站在弄堂口等候船长的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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