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拿马运河拥堵，谁的机遇来了？

巴拿马运河拥堵，谁的机会来了？
作者：安大力 前中国贸促会驻墨西哥，哥斯达黎加首席代表

提要：岁末年初，巴拿马和苏伊士两大国际运输运河持续冲上热搜。而中美洲与苏伊士运河周边迥然回异，其特殊地理状况令地峡各国的旱地运河的构想看到新希望。

因厄尔尼诺现象，巴拿马地区逢143年不遇之大旱，支撑运河运营的加通湖水库水位持续下降。运河管理局颁布新的过河限制规定并在11月8号拍卖优先通过权，日本Eneos集团为此支付了397.5万美元。此外，还需照付数十万美元的常规运输费，总费用450万美元。巴拿马的旱季是11月到次年3，4月份。

数据显示，从十月份美国到亚洲的干散货运输的船只，选择苏伊士运河的，从2022年的23%增长到83%。可是胡塞武装的出场，红海变得更不安全了，其危险程度远超美洲的线路，目前原定去美东地区的货柜在西海岸登陆的已经明显增加。

天灾人祸迫使诸多货轮绕行南半球的合恩角或好望角。危机中历来隐藏着机遇，就看你是否慧眼识珠。两大国际物流枢纽，苏伊士运河建成于1869年，巴拿马运河建成于1914年，均为东西方贸易往来提供了极大便利。

 对比两条运河，我们能看到不同的人文地理和地缘政治造就了两种不同发展现状。 尽管历史上有过以色列和伊朗的输油管道，埃及附近很难另有可行的替代方案。

然而，巴拿马运河的境况则与苏伊士运河有很大的不同。运河地处中美洲，在墨西哥和哥伦比亚之间，地峡一连串排列的国家：巴拿马，哥斯达黎加，尼加拉瓜，洪都拉斯，萨尔瓦多，伯利兹和危地马拉。合恩角在智利最南端，位置在南纬55度59分，那里也是美洲大陆的最南端，与南极大陆隔海相望。这个地名在西班牙文中是火炉的意思，可那个地方半年冰封雪飘，水急，浪高，风裂，寒冷，还有冰川，历来是著名的“海上坟场”，百年前就有500多艘船曾在那里遇难，两万多人葬身海底。除了绕行合恩角选择外，这九个国家中就有六种旱地运河的替代方案，可做“未雨绸缪”。 

货轮运费的情况类似于油价，当每桶30-50美元一桶的时候，优质油田胜选，当油价飙升上百美元一桶的时候，一些重质油田登场；物流方面，海运是最佳选，这毫无疑问，80-90%的货运都是海运。但因某种原因，情况变化了，旱地运河就有其登场的机会，具体操作就是海洋上还是海运，船到中美洲某处港口，货柜卸下来，火车或卡车运送到另一侧的港口，再装船送到最终目的地。

巴拿马运河的成功，令这些地理环境类似的国家都维系着一个运河梦，除了尼加拉瓜方案有水路也有陆路外，其他国家谋划的都是旱地运河，即铁路和公路。巴拿马运河运行百年之后，东方巨龙的崛起和一带一路战略的实施，令他们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向我国。二十一世纪也是拉美世纪。向东看，要了解和理解这块摘掉台独毒瘤不久并尚有残留而略显陌生的中美洲，了解这个新开发的地区，了解那里人民百年来的诉求，不妨一个一个地看一下（2022年数据）：    1.哥伦比亚，面积1,140,970平方公里，人口 5187.4万。 人均GDP 6630.3美元。巴拿马曾是该国的一个省。1878年最早拿到巴拿马运河开凿权的法国公司是跟哥伦比亚政府进行谈判的。1903年美国人策动了巴拿马的独立并获得建筑运河的许可前也是同哥伦比亚政府交涉的。1914年运河贯通，但那是哥伦比亚人挥之不去的历史隐痛。2011年，时任总统桑托斯向媒体介绍了该国政府的构想，建一条铁路联通加勒比海乌拉巴湾的安蒂奥基亚港和太平洋岸的古比加港，总长220公里，并称有中国企业对此感兴趣。预算76亿美元。国际上，多年担任泛美开发银行行长的路易斯.莫雷诺先生，是哥伦比亚人，积极推动该项目。项目建成之后，该国加勒比地带的物产和委内瑞拉的货物都多了一条向亚洲输送的线路选择。

2.哥斯达黎加，面积5.1万平方公里，人口521.34万。人均GDP1.34万美元。拉美国民受教育程度很高的国家之一 ，第一个裁撤军队的中立国家，不过其立国之战却是发生在19世纪境外的抗美援尼战争中。经贸方面，除了传统农业和旅游业，侧重吸引中高端技术，特别是IT业。该国地处两个最有可能建成运河的国家巴拿马和尼加拉瓜之间，风云变幻，非常敏感。百年前若是尼加拉瓜运河项目上马，加勒比一带规划采用的是哥斯达黎加和尼加拉瓜的界河圣胡安河。而在巴拿马运河通航之后，哥斯达黎加人一直想建一条跨洋铁路，这个梦想已经有了90多年。2013年政府酝酿计划线路，2016年政府招标作可研，哥斯达黎加旱地运河公司（CANSEC）预计项目全长315公里，从加勒比海的帕利斯米纳（Parismina）到太平洋的拉克鲁斯（La Cruz)，双向八车道高速公路，两条铁路，3座国际机场和两座新建港口，投资额160亿美元。近年该国在国际上高举环保大旗，反对之声不绝于耳。已有的太平洋岸边到首都圣何塞的铁路废弃多年，官方有计划先将这段线路实现双轨现代化；而加勒比部分地段目前有唯一运营的货运铁路，首都区有郊区线旅客城轨运行。连接首都和加勒比地区的32号公路改建工程2017年由我港湾公司承建， 已开通65公里路段，多种因素全部完工尚无准确日期。

3.尼加拉瓜，面积13.04万平方公里，人口684.4万人。人均GDP 2255.4美元。物产丰富，中美洲的粮仓。拉美历史上遭受外来入侵干涉次数最多的一个国家。其水路跨洋运河，十九世纪曾经是最有希望的项目，英国，荷兰，法国和美国都曾积极推进。1850年的克莱顿-布尔沃条约规定，美国同英国联合控制所有穿越地峡的运河线路。1858年尼将运河特许权授予法国人菲利克斯.贝利的公司，法国人失败后，尼方同一家美国公司签约，该公司勘探后投入设备动工，1893年金融恐慌导致半途而废。但到世纪末，美国国会里有尼加拉瓜运河委员会，摩根财团等全力支持，美地质专家团队调研确认，呼声最高。 其方案是利用现成的与哥斯达黎加界河圣胡安河连接尼加拉瓜湖，湖边西岸到太平洋侧，即从里瓦斯到南圣胡安港，仅20公里的陆地距离，全长约277公里。这是尼加拉瓜的第二次高光时刻，其第一次是在1848年加州淘金热的年代，美国大亨范德比尔德投资疏浚河道，内河船+马车建立起这条海/湖/海联运的线路，一大批往返旧金山与纽约或新奥尔良的淘金客都曾使用这条线路跨越两洋。借着这个成功的机缘，羽翼尚不丰满的美国企业家打算联手英国私人资本共同修建运河，可惜伦敦大亨们错失良机。而来自田纳西州的威廉.沃克匪帮在尼的横行霸道也是项目未获投资的原因之一。  1866年英国人皮姆组建了尼加拉瓜铁路公司，直到1906年加勒比莫斯奇多海岸一带的主权才从英国人手里转入尼加拉瓜。    

1903年巴拿马运河方案最终胜出，1914年修通。百年来，尼加拉瓜人存下悲情心结。进入21世纪，尼官方再度将水路运河项目立为国策，桑地诺解放阵线政府重新执政以来，接过这杆大旗，四处奔波，得到时任俄罗斯总统梅德韦杰夫的支持，而2013年奥巴马对面陈的奥尔特加总统未曾表态。彼时，中尼两国尚未复交，在信息极不对称的情况下，某中企对此项目大肆包装炒作，虽说找外国公司做了一份很漂亮的企划书，但是将对环境的污染破坏是不争的事实，终究是昙花一现。

如今中尼已经复交两年，并快速提升到全面战略伙伴关系而展开新篇章，双边往来迅速发展，自贸协议自2024年元旦已经正式生效。在第三届一带一路博览会上谈成的双边众多项目中，就有中土集团在该国协助制定科林托(Corinto)-马那瓜-布卢菲尔兹(Bluefields)跨洋铁路总体规划一项。    

4.洪都拉斯，面积11.25万平方公里，人口1022.1万。人均GDP 3040.2美元。在地峡修建运河的设想可以追溯到16世纪，到17世纪西班牙修士马丁.洛沃向王室正式提出方案。德国科学巨匠亚历山大.冯.洪堡在考察拉美后，1805年提出五处跨洋运河可能的地点，洪都拉斯最受其青睐。

尽管该国是拉美地区经济最落后地区之一，但是自2002年开始，利用中美洲一体化银行的贷款，项目耗资2.6亿美元，历任总统都持续支持修建一条跨洋高速公路，4车道，330公里长。2022年此路已经基本建成。货柜可5天实现进出境。加勒比海一带的港口连接的是科尔特斯港。太平洋这侧，前总统看中阿马帕拉（Amapala）港，称其水深可达30米，拟建成一个现代化大港，在筹措资金。卡斯特罗女总统执政后，2023年3月25日宣布与我建交，6月正式访华，随后11月8名部长级官员来华参加第16届中拉企业家峰会和第六届进口博览会，双边关系迅速升温，洪方希望建造一条两样铁路，投资额200亿美元。公路较可行的还有一个国际方案，连接邻国萨尔瓦多的拉乌尼翁(La Unión)港，两者距离不远，45分钟可到边境。        

5.萨尔瓦多，面积2.1万平方公里，人口648.6万，人均GDP 5127.3美元。该国是个太平洋国家，虽没有加勒比一带的海岸线，但在尼加拉瓜，洪都拉斯和萨尔瓦多三国共有的丰塞卡湾内有一个拉乌尼翁港。该港基本设施2009年由日资援建完成， 但一直未正式使用，目前仅有一条跟哥斯达黎加卡尔德拉港的定期航线。疫情前中萨未建交时，曾有中企依托该港设计了一个大型的自贸园区。 洪都拉斯高速路在太平洋港口的另一选择就是连接此港，对此，萨方港口管理当局持积极合作态度。 现总统布克莱 2024年2月4日竞选连任成功，新的议会里60个席位，执政党占58席。第一个任期内下大力气整顿治安，成效显著，但同时政府负债很重。

此外，伯利兹是一个加勒比小国，面积22966平方公里，人口40万，人均GDP 6984美元。中美洲唯一讲英语的国家，曾是大英帝国在中美洲的重要据点，当时称英属洪都拉斯，是几个世纪英国人与西班牙人，美国人争夺地峡的遗存。其与牙买加的政治经济往来要多于与西语邻国的交往。原首都遭飓风摧毁，如今成为最没有存在感的地方之一。未见旱地运河的规划，与台湾有邦交。    

6.危地马拉，是中美洲最大的一个国家，面积10.89万平方公里，人口1860万。人均国内生产总值4603美元。西班牙殖民统治时期，中美洲各国是省级建制，危地马拉城是首府。独立后，1908年，经过多次停工和各种变故，也因为资金短缺，被迫出卖路权给美国联合果品公司，历经35年终于修通了该国的跨洋铁路。到了本世纪的前些年，尼加拉瓜运河被炒得沸沸扬扬的时候，便也搞出两个旱地运河规划，一个全在自家境内修建，从加勒比的圣豪尔赫港到太平洋的圣路易斯港，长度372公里，预算是120亿美元，工期三年，原预计2016年动工，但近年高官贪腐案频发，一直未真正动工。其方案的整体计划包含现代化港口，双向铁路，高速公路以及5条油气管道。去年左翼新总统贝尔纳尔多.阿雷瓦洛当选前后磕磕绊绊，美洲国家组织，欧盟，美国政府均确认选举的合法性并呼吁尊重最终选举结果，总检察官仍多次设置障碍。2024年1月14日终于如期举行就职典礼，但仪式推迟了9个小时，卸任的前总统拒绝参加交接仪式。目前这里是台在中美洲最大的所谓邦交国。

危地马拉还有另一个跟萨尔瓦多合作规划，加勒比地区使用自己的巴里奥斯港（Barrios），太平洋岸边使用其邻国萨尔瓦多的阿卡胡特拉（Acajutla)港。 

6.墨西哥，面积196.44万平方公里，人口1.29亿。人均国内生产总值1.15万美元。文明古国。中墨友谊和经贸交往有着悠久的历史， 1565年西班牙航海家乌尔达内塔首次利用黑潮洋流，建立起横跨太平洋的商路，从墨西哥的阿卡布尔科到菲律宾的马尼拉，再与我闵粤地区衔接，史称马尼拉大帆船/中国之船航线。明万历初年就有丝绸，瓷器等运过去，墨西哥以及秘鲁的美洲白银运回来，数百年间绵延不断。丝银贸易成为太平洋海丝东段的突出特点。独立后的墨西哥继续将鹰洋输送到我国。

如今她是最自由的市场经济国家之一，与北美，欧盟，拉美等多国签有12个自贸协议，涉及46国，还有8个投资保护协定。南部的特万特佩克地峡，百年前开建中美洲运河时的三个备选地区之一。旧金山淘金热时，也是东西部旅客们选择的一条通道。上世纪初，巴拿马运河的开通，使得这里的货运量下降了70%。    

2018年 左翼的洛佩斯总统执政以来，推进发展南部落后地区的规划。建设玛雅铁路的同时，还提出在特万特佩克地峡建一条跨洋多功能通道。此项目全长约300公里，从太平洋的萨利纳.克鲁斯到加勒比海岸的Coatzacoalcos港（墨西哥80%的产油区就在这附近）。总预算43.43亿比索，包括两个港口的现代化改造，增建一条铁路，成为对开铁路，并将车速从现在的40公里提高到80公里时速。4车道和两车道混合的公路，油气管道（开通后可向亚洲出口），光纤通信线路，一座机场，多个工业园区。计划分多期进行，两年期，3-6年期，6-9年期和10年期。相较于巴拿马和尼加拉瓜，其地理位置更靠近美国。故而预计，建成后，货箱10小时可以穿越地峡，对亚洲货轮来说，去东海岸纽约的话，走巴拿马运河通常需要6天。走他们的陆路，则可缩短数千公里，节省近百万美元的燃油运费。预计能分流巴拿马运河运量的5-10%。

依托这条跨洋通道设计的新建工业园区规划，是要利用墨已有的多个自贸协议，把这里办成世界级的工业加工区。吸引美国和其他国家的企业来此设厂，劳动力要比美墨边境地区便宜。预计将吸引到北美自贸区内500亿美元的直接投资到农业，林业，加工业，能源，物流和服务业等。

 中国的投资在墨西哥是两亿多美元，占比不到1%。截止2023年11月的数据，外国直接投资360.58亿美元，第一位的还是美国，占比38%。随后是西班牙，加拿大，日本和德国。而中国投资也大幅跃升。受制于美方发动的贸易战，一些中企已将生产供应链外移。2023年12月美财长耶伦访问墨西哥，成立双边小组，加强投资审查，重点在核心技术，敏感数据和关键基础设施等领域，防止过度依赖中国。2024年1月美方再次要求墨西哥提供进口钢，铝来源地的信息。2014年中企中标墨西哥城到格雷塔罗的305亿美元的高铁项目，后被毁约。现今，玛雅铁路项目一期和二期项目里，中方作为4家外企联合体的一方参与建设。    

7.巴拿马，面积7.5万平方公里，人口440万。人均GDP 1.6万美元。1855年巴拿马跨洋铁路开始运营，1914年运河建成，2016年拓宽工程完工。这里实际上是一个还包含铁路和高速公路的多功能运输设施。而过河费常年占巴拿马年收入的很高比例。招致邻居们羡慕嫉妒。2023年10-12月，该航道的货物运输量比去年同期减少了20%，船舶减少了791艘，这对该国来说是“显著减少”。水位下降和旱情迫使运河每日船只过境次数从38次减少至24次。面对百年大旱，巴拿马人并非束手无策，其运河管理局负责人巴斯克斯讲，计划在大西洋侧科隆省的印第安河下游建一座拦河坝，预算8.9亿美元，目前要对大坝对社区居民生活的影响进行田野调查和环评，竞标后开工，预计2025年动工，工期3年。    

1815年南美解放者西蒙.玻利瓦尔在其著名的《牙买加来信》就曾预言中美洲的联合，以及地峡在世界贸易当中的重要性。中美洲一体化进程一直在缓步推进。同时，地峡一些领导人和企业家在巴拿马运河开通之后，依然对再建一条运河的构想始终不能释怀，热切地寻求对此感兴趣的外国人为他们提建议和支持。巴拿马运河设施的陈旧和气候干旱，让他们看到了新的希望，一条旱地运河可以大幅缩短运输航程，节约运输费用；可以缓解巴拿马运河航运压力；对提振项目所在国经济，摆脱贫穷，解决就业将产生难以估量的作用。    

 多维度地进行比较，该地区这些国家都跟美国签有自由贸易协议。哥斯达黎加，尼加拉瓜与中国签有自贸协议。墨西哥，哥伦比亚，哥斯达黎加与中国签有投资保护协议。 谁家法律完备透明，谁家政府执行力强，谁家犯罪率低，谁家办事效率高，谁家民众认可度高，谁家环保措施更得力等等。笔者以为，相比较而言，墨西哥实力更强些，吸引力更大，同时美国的颐指气使也最明显；洪都拉斯+萨尔瓦多公路项目可能见效最快；其它的项目动起来的还不多，也各有利弊。无论是哪个项目能成功，除了经济利益外，也会对地缘政治产生重大影响。而您认为哪个国家的项目最具可行性？

2024.1.27日，2月23日修改于京

作者简介：安大力，欧美同学会西葡拉美分会商会常务副会长，北京外国语大学七七级毕业生，曾赴西班牙留学，先后在驻古巴和西班牙使馆工作，2001至2017年在中国贸促会驻墨西哥和哥斯达黎加代表处常驻。译有《游戏规则——部落》，《帝国之王》，《马尼拉的华人（16-17世纪）》，正在翻译整理《尼加拉瓜之路》《我拿下巴拿马》《情感计算机》等书。退休后在北京大学（2018），北京市侨联（2019），清华大学（2022），北京外国语大学和暨南大学（2023）举办讲座介绍美洲白银的历史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