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救人“还是”杀人“？ 这几条公约该改改了！

是“救人”还是“杀人”？ 这几条公约该改改了！

爱养花的船长

前些天，看到《中国船检》发表的一篇名为《弃船演习，三名船员严重受伤！》的文章。作者胡雪松在文章中写道：“风平浪静的一天，一艘船舶在海上停航进行弃船演习。救助艇入水，由3名船员在母船附近进行操纵。一个小时后，当他们将救助艇回收到快到艇甲板位置时，吊艇钢丝突然断裂，救助艇从距离水面17米的高度垂直落水，导致艇机与基座脱离，艇底壳破裂，艇内三名船员受伤严重。后来在该船船员的共同努力下，救助艇被船上的克令吊吊到主甲板，船上随即对受伤船员进行急救，次日早上船舶到达港口锚地，受伤严重的船员被送岸就医”。

图片来源于网络 与本文事件无关 仅作示意

又是一起救生艇或救助艇伤人的事件！

这已经是我听到过第N+1次救生艇或救助艇伤人或杀人事件了，该起事故的原因是救助艇钢丝断裂造成的。

据不完全统计，每年都有很多起救生艇或救助艇杀人或伤人事件的发生。救生艇或救助艇伤人或杀人事故大体分为3种情况：

第一种： 人员进入艇内无意或者出于好奇扳动释放手柄造成艇从艇架上脱落，人员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失重坠落受伤或死亡。针对这种情况，相关组织建议我们在进入救生艇前先安装防坠落装置（PFD）或先装上保险钢丝。

第二种： 收艇或放艇时艇员随艇上、下，吊艇钢丝突然断裂，艇从高处落入水中造成艇员受伤或死亡。

针对这种情况，本人建议：1.要定期对吊艇钢丝进行检查和抹油，该作业可以每月在弃船演习中放艇或收艇时进行，抹油要到位，每一寸都要抹到，记住：一寸不抹等于整根没抹！2. 放艇时，最好艇员不要随艇下*可参考：→InterManager：救生演习放艇时，海员不必在艇中！），等艇放到水面时，艇员可以通过登艇梯下到水面位置然后进入艇内；收艇时，挂好艇钩后，艇员先通过登艇梯上船，再开始绞艇到艇架位置固定。3. 尽量在重载时做放艇入水操纵演习，重载干舷比较低，即使钢丝断裂，艇坠落入水时冲击力要小很多，人员受伤或死亡的概率要小很多。空载尽量不要做放艇入水操纵演习。如果不得已，随艇上下时，一定要关好艇的门窗，系好安全带。 

第三种：放艇入水操纵后，回收艇时，挂钩过程中，因艇受到涌浪作用左右或前后摇晃，艇员被艇钩或钩头横梁砸伤、砸死，或者手指被夹伤、夹残 。针对此种情况，我建议放艇入水操纵一定要等风平浪静并且没有涌浪时进行。最好是在码头或内锚地或河道中进行。 

业内有一句话：“救生艇每年“杀”的人比“救”的人要多”！ 这是什么原因呢？明明知道救生演习风险大，为什么每年还有那么多人在演习中受伤或者甚至失去生命呢？

这一切都源于几条公约，《SOLAS公约》第三章中的以下几条：

3.4.3 Except as provided  in paragraphs 3.4.4 and 3.4.5, each lifeboat shall be launched,and manoeuvred in the water by its assigned operating crew, at least once every three months during an abandon ship drill.（译文：除了3.4.4和3.4.5段落条款外，每艘救生艇在弃船演习中应至少每三个月一次释放入水并由指定船员进行水面操纵 ）。

3.4.4 In the case of a lifeboat arranged for free-fall launching, at least once every three months during an abandon ship drill the crew shall board the lifeboat , properly secure themselves in their seats and commence launch procedures up to, but not including, the actual release of the lifeboat(i.e. the release hook shall not be released). The lifeboat shall the either be free-fall launched with only the required operating crew on board, or lowered into the water by means of the secondary means of launching with or without the operating crew on board. In both cases,the lifeboat shall thereafter be manoeuvred in the water by operating crew. At intervals of not more than six months,the lifeboat shall either be launched by free fall with only the operating crew on board,or simulated launching shall be carried out in accordance with the guidelines developed by the Organization.（译文：如果救生艇是自由落体式，在弃船演习中至少每三个月一次船员进入救生艇坐好并系好安全带，开始模拟释放程序但不包括真实释放救生艇。救生艇可以携带指定船员进行自由落体式释放入水，也可以通过第二种方法携带或不携带操作船员释放入水。但这2种情况，都必须由船员进行水面操纵。救生艇应以不超过6个月的时间间隔携带艇员自由落体释放下水或根据海事组织指导意见进行模拟释放入水）。         

3.4.5 The Administration may allow ships operating on short international  voyages not to launch the lifeboats on one side if their berthing arrangements in port an their trading patterns do not permit launching of lifeboats on that side,However, all such lifeboats shall be lowered at least once every three months and launched at least annually.（译文：如果靠泊安排或航行区域不允许释放该舷的救生艇，有关当局可以允许那些进行短期的国际航次运输的船舶不释放救生艇。 然而，所有救生艇应每三个月降落一次，至少每年释放入水一次）。

 图一： 救生艇在港内入水操纵演习中

3.4.6 As far as is reasonable and practicable , rescue boat other other lifeboats which are also rescue boats, shall be launched each month with their assigned crew aboard and manoeuvred in the water. In all cases this requirement shall be complied with at least once every three months.（译文：如果可行，救助艇或当做救助艇的救生艇应每月由指定船员进行水面操纵一次，但无论如何，每三个月一次的水面操纵要求必须遵守 ）。

这几条公约是硬性规定，如果不遵守，可能会导致船舶被港口国滞留。船舶如果因此被滞留，那么船长会第一个被公司炒鱿鱼。但放艇进行水面操纵过程中，如果造成人员伤亡的或艇本身损坏的，船长也会被公司炒鱿鱼。因此，船长既要履行公约要求，又要确保船员不受伤，还要确保救生艇、救助艇不被损坏。这些要求看起来容易，但做起来的确很难。 海上无风三尺浪。有时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而放艇进行水面操纵最关键的是艇回收时的挂钩作业。所谓“放艇容易收艇难”！ 挂钩作业最怕涌浪和暗流，一条救生艇或救助艇在大海中前后左右毫无规律的摇晃，大部分艇员会感到眩晕，艇员稍不留神，可能会被吊艇钢丝的钩头砸伤或砸死（尤其是自由落体式救生艇带有重横梁的钩头）或手指被钩头挤伤或挤压成残废。而且，即使在遮蔽锚地，都有可能由于船员误操作和某些意外情况而发生事故。如此大的放艇风险，令很多船长都感到非常头疼（本人也不例外）。演习做也不是，不做也不是。有些船长经过几天的折磨后，抗不住压力，只好硬着头皮做了放艇入水演习。 出不出事，那就要看运气了。本人在任职船长期间，每次放艇都是亲自到现场指挥。丝毫不敢有一丝马虎。每每在进退维谷，再三思量时，幸得上天眷顾，菩萨保佑！没有人员受伤事件发生。还好每次都是有惊无险！小有遗憾的是有2次收艇过程中，由于涌浪作用，救生艇的示位灯不幸被钩头横梁砸碎。还有一次在高雄港港外锚地释放救助艇时，由于船员不听指挥提前释放了首缆，而此时艇机突然熄火，无法及时启动，救助艇被潮流吹走很远，幸好我事先已将救生艇放到主甲板，我及时指挥释放救生艇入水操纵，才将救助艇拖回。尽管每次都进行过风险评估并做好防范，每次演习结束后，本人都会感到身心疲惫，夜里偶尔会做噩梦。

我们回过头来再看看上面的案例。“风平浪静的一天，一艘船舶在海上停航进行弃船演习”。 一般情况下，考虑到放艇入水操纵的风险性，作为船长，是不会在远离港口的公海上进行放艇入水演习的。 因为，万一有人受伤了。离港口比较远，救援不及时可能会导致受伤船员无法及时送岸救治而失去生命。该轮船长，为什么要在公海上停船做演习呢？难道他不知道这样做风险很大吗？

事出反常必有妖！通过最近几年的放艇经历，我觉得他应该知道这样做的风险。估计是当时实在没办法了，快到期了，不得不在公海上做！因为现在很多港口仍然不让外轮做“放艇入水操纵演习”。疫情期间“放艇入水操纵演习”很多港口是不允许的，那情有可原。可现在，疫情都放开很久了，很多港口还是不让做。有些港口让做，但必须经过代理申请。申请费用200-500美金不等。船公司不愿意出这个冤枉钱。船长也没有办法！不做吧，演习将要到期了。如果没有视频和照片证明你确实做过演习了，就等着被港口国扣船吧。一旦扣船，后果相当严重。船长会因失职被公司炒鱿鱼。而且没有任何理由可讲（大部分船东都是“莫斯科不相信眼泪”的）。 那没办法了，船长只有找个稍好的天气，在公海上停船做演习了。其实停船做演习租金可能会损失更多。但很多船公司不在乎。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逻辑？在公海上做“放艇入水操纵演习”已经不是个别现象了。目前，相当部分船长都不得不这么做。

 图二： 救生艇即将挂钩回收

《SOLAS 公约》是《海上人命安全公约》，它本身是为船员安全和救助海上遇险者而制定的人道主义公约。规则制定的初衷是好的。但现在，大家看看，某些规则成了约束或钳制船员的一张大网；成了某些无良港口国检查官故意刁难船员和彰显自己业务能力的一种手段；也成了某些不讲武德的港口人员为自己创造财富（灰色收入）的一种手段。

“放艇入水操纵演习”本来是为了救人或救自己而要求做的演习，而为了救人或救己，每年都有很多船员为做这个演习而受伤或失去生命。“壮志未酬身先死！”这样就本末倒置了。原本为了“救人”却间接的造成了“杀人”，这样的规则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作为在航海界摸爬滚打20多年的老船员以及担任过10条船船长职务的一线老船长，我个人认为真的没有必要强制要求放艇入水进行水面操纵演习了。如果条件不允许放艇到水面就可以了，脱钩释放进行水面操纵就不必了，因为脱钩后的挂钩风险实在太大，船员从登艇梯上下也存在相当大的风险，随艇上下的风险更大。船员都是血肉之躯，没有必要拿生命去冒险。 况且，救生艇和救助艇每年都要进行年检的，每5年还要换吊艇钢丝，还要进行5年特检的。而且，年检和特检都是由船旗国认可的专业服务机构来做。船级社检查官只要在这上面把好关就行了。船员只要掌握救生艇、救助艇的释放程序就可以了。最多要求每三个月模拟脱钩或者挂上保险索/防坠落装置真实脱钩就可以了。至于水面操纵，会开车的都会，即使不会开车，摸索两下也会了。那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不是强制，每年因放艇入水操纵受伤或死亡的人数就会大大减少。 有些人担心船员会因此不去做演习。这一点，不用担心。命毕竟是船员自己的。只要条件允许，海况允许，我相信所有的船长都会自觉的去做的。毕竟每个人的生命只有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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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养花的船长

2023.0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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