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2024年的中国经济将怎么影响全球干散货航运业

【深度】2024年的中国经济将怎么影响全球干散货航运业

信德海事 朱杰

2024年，中国的经济状况、中国的政策变化将如何影响全球干散货航运业？

从经济前景来看，随着中国政府在2022年最后几个月开始放松严格的“动态清零”政策，人们普遍对中国的经济前景及其推动亚洲经济增长的潜力持乐观态度。根据中国官方数据，这个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的GDP在2023年增长了5.2%，但并非一切都一帆风顺，中国正在努力应对越来越多的国内外挑战。

相比之下，美国2023年GDP预计将实现2%至3%的温和增长，但却面临劳动力短缺和剧烈的通货膨胀。

从干散货市场来看，在中国干散货进口量连续两年下降(约为-2%)之后，2023年无疑是近年来中国干散货进口最好的年份之一(见图1)，达到11.6%的惊人增长。但值得注意的是，其中一些增长是由于投机性需求和疫情后的一次性反弹，而这种反弹不太可能在2024年重演。

一方面我们看到中国需求的大幅反弹，另一方面我们也看到一些媒体正广泛的唱衰中国经济前景。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下，市场传递的信号如此复杂的情况下，展望未来我们该如何看待2024年的干散货航运业呢？

近日，包括BRS、SSY和BIMCO等多家航运经纪公司和航运组织机构对干散货航运市场的现状和2024年干散货航运业未来前景做出了一些分析和预测。

一、中国干散货进口量大幅跃升，但落后于2018年之前的增长轨迹  

首先从干散货进口来看，根据航运经纪公司BRS的数据，其将中国年度干散货进口量划分为两个不同时期(见图2)：

A）2015年至2018年(市场最低点至黑天鹅事件*前)

B）2018年至2023年(黑天鹅事件后至今)

*黑天鹅事件包括中美贸易战、全球疫情封锁、集装箱市场的繁荣、前所未有的港口拥堵、俄罗斯-乌克兰冲突，这些都颠覆了货运供需及运费。    

我们可以观察到，从2015年至2018年，中国干散货进口的复合年增长率（CAGR）较高，为6.2%；从2018年到2023年，CAGR下滑至4.2%。

很明显，中国的干散货进口前景并没有真正回到2018年前的增长轨迹。尽管进口量从19.92亿吨大幅跃升至21.749亿吨(+11.6%），但仍然落后于最初的增长轨迹，产生了大约2.145万吨的缺口。

二、中国房地产市场的下滑长期影响干散货市场  

着眼于对干散货市场有很大影响的中国房地产市场，BIMCO航运分析师Filipe Gouveia表示：“据估计，中国房地产市场约占全国钢铁需求的35%，它是经济增长的重要驱动力。而中国大的需求又是干散货市场的重要驱动因素，超过35%的干散货如铁矿石、焦煤、木材和水泥等目的地为中国。”

1月29日，香港一家法院下令对背负3000多亿美元债务的大型房地产开发商恒大集团进行清算。这一事态发展可能会进一步削弱投资者信心，恶化中国房地产行业的前景。2023年，尽管经济有所增长，但房地产投资仍下降了16.5%。    

BRS方面表示，由于经济逆风没有减弱的迹象，中国的房地产建设预计将在2024年恢复下降趋势，这意味着房地产建设将连续三年收缩，这也创下了纪录。下降的原因是2023年新开工的房地产项目急剧下降(见图3)，因此2024年房地产完工项目可能进一步下降。

鉴于2023年干散货进口总量同比增长11.6%，一些分析师早些时候曾猜测“”干散货市场可能与中国房地产市场大的关联性正在降低”。

然而，BRS分析师表示，“我们认为，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按照同样的逻辑，如果中国房地产市场一直在上涨并蓬勃发展，那么中国钢铁的健康利润率应该会刺激钢厂增加产量，以实现更高的盈利。然而，众所周知，自2021年末至2022年初以来，房地产行业下滑以来，中国钢厂的利润率是有所下降的(见图4)。所以说我们认为“”干散货市场可能与中国房地产市场关联性已经不强的”这一观点是有待考证的。“    

实际上，据AXSMarine的数据显示，由于因为房地产行业的下滑导致对本国钢铁需求的减少，2023年中国海运钢铁产品出口增长了30%（见图5）。

图5：中国钢铁产品2022-2023年海运出口量（百万公吨）

BIMCO分析师Gouveia也表示：“尽管发生了房地产危机，但由于出口和汽车制造业的强劲需求，中国的钢铁产量在2023年有所增加，因此，铁矿石和焦煤的出货量都有所增加，导致大型船舶的运费上涨。              

因此，BRS分析师认为，“显然，中国房地产市场的下滑正在影响干散货市场，只不过不是绝对的负增长，而是对需求增长的长期不利影响。”

三、中国经济结构改革下制造业的蓬勃发展将带来机会  

BRS方面认为，中国的领导层对于国家未来的发展有着长远的规划：中国正在进行长期的全方位结构性的改革，大方向为从投资、房地产、基础设施和出口转向高端制造业、碳中和以及鼓励国内需求。

该经纪公司分析师进一步介绍到，事实上，随着与房地产相关经济活动的不断减少，中国领导人正在将资源转向制造业。这一转变的核心围绕着“新三样”展开——电动汽车、电池和可再生能源（光伏产业）。据在2024年1月初的报道，中国汽车制造商比亚迪在第2023年第四季度已经超过特斯拉成为全球最大的电动汽车销售商，这证明了国内电动汽车产业的成功。由于汽车生产需要大量的钢铁、铝和能源，而汽车生产量的大幅跃升意味着对铁矿石、铝矾土和煤炭等货物运输的提升，这对干散货航运市场来说也是有利的。          

不过该份报告也表达了一种对中国产业升级可能收到其他方面压力的担心。BRS表示，这一战略似乎使中国免受源于房地产市场的下滑的影响，日本(20世纪90年代)和美国(2008年)曾经经历过类似的事情。这与中国最近的五年经济计划(2021年至2025年)一致，该计划明确强调将制造业的份额维持或高于2020年的水平。然而，部分人士认为这种做法也加剧了贸易失衡，可能导致中国与发达国家之间再次出现全球摩擦。此外，新兴经济体正努力攀登工业化阶梯，可能会发现自己与中国存在竞争。此外，还有经济学家担心，中国“新三样”产业的快速增长可能不足以抵消房地产和出口的下滑。中国进入更先进的制造业领域，与发达国家直接竞争，让人想起上世纪80年代的日本。在欧洲，欧盟对中国电动汽车发起了一项罕见的调查，理由是担心中国的产能过剩涌入全球市场，破坏其工业基础。    

四、中国政府不倾向于采用“强刺激”刺激经济增长  

从刺激经济增长的国家政策来看。当中国在1979年开始雄心勃勃的改革开放时，国家的经济规模远小于目前的规模，当时真正的私营部门基本上不存在，而如今私营企业至少占GDP的60%，中国对外商品贸易总额从200亿美元激增至2022年63000亿美元。1979年人均收入低于200美元，而如今，这一数字已接近13000美元。

事实上，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中国这条“龙”一直在飞速发展。

改革开放初期，政府坚定不移、毫不掩饰地致力于经济发展，精心培育了与美国及其盟友的友好关系，这一举措被视为国家现代化的关键。

相比之下，无论出于何种原因，如今中国的政策制定者不得不在国家安全需求和吸引、留住外国投资之间取得平衡，因此采取迂回调整的方式。    

例如，有报道称，包括青岛在内的主要城市利用央行的国家低息贷款，充当“最后买家”，收购存量商品房，并将其作为保障性租赁住房。

发行新的主权债务，将支出责任从负债累累的地方政府转移到中央政府，以支持正在努力保持势头的经济。

中国于2月5日宣布将存款准备金率（RRR）下调0.5个百分点。存款准备金率决定了银行必须保持的现金储备数量，以提供长期流动性。但下调存款准备金率的幅度值得注意。在过去两年中，中国人民银行(PBOC)将存款准备金率下调了相对温和的25个基点，而不是最初宣布的50个基点。

BRS分析师表示，因此，我们有理由预计，政府颁布的这些政策可能会缓解短期症状，结束经济持续多年的低迷，但不足以应对经济面临的最令人担忧的风险，包括利益相关者信心的丧失等。

广泛市场参与者希望中国政府采取大胆的财政支出措施。在2023年底之前，许多分析师认为中国政府为2024年设定了一个雄心勃勃的GDP增长目标，约为5%，这意味着需要一种“火箭筒式”的财政刺激来抵消房地产和出口对经济增长的拖累。    

目前，我们正处于一个有趣的十字路口，经济前景越糟糕，中国越需要采取多种手段来推动经济复苏，国内外市场参与者就越希望中国政府采取大胆的财政支出措施，这将有利于干散货市场。

但中国总理李强上周在世界经济论坛上向各国领导人发表讲话时，给期盼着实行积极大胆的财政措施的人们泼了一盆冷水。

李强总理传达了一个强烈的暗示，即中国政府不倾向于采用“强刺激”，强调政府承诺不采用“以积累长期风险为代价换取短期增长”。

五、2024年干散货市场预计温和乐观  

BRS报告表示，如上图2所示，过去几年中国干散货的增长趋势一直在放缓。考虑到未来的结构性挑战，除非出现任何突然的政策转向*，我们预计2024年未来的财政刺激措施可能会恢复 “滴灌”方式，这一举措的积极影响将具有递减效应，因此中后期干散货进口增长率将相应放缓。

在一个市场较为乐观的年份里，风险依然是风险，但有缓兵之计：

抛开苏伊士运河巴拿马运河中断造成干散货运价上涨的外部影响不谈，2024年是不是一个不错的年份也取决于中国能否确保其房地产市场保持完整。

BRS方面总结表示，考虑到目前1)新造船交付量有限，2)船速变慢，3)由于运力分布不平衡(如2023年11月和12月的好望角型货船)造成的偶尔运费飙升等，我们认为2024年干散货市场应该足以维持可观(但不至于太高)的收益。

BIMCO的分析师Gouveia也表示，从短期来看，中国干散货进口的前景似乎是稳定的。钢铁产品海运出口增加和汽车制造业都可能继续支持中国的钢铁生产，促进铁矿石运量增加。   

Gouveia还表示：“从中期来看，干散货市场的前景，尤其是资本市场的前景将取决于中国如何管理恒大的清算。一些人认为，恒大破产，对购房者、金融机构、经济增长和铁矿石需求都将产生负面影响，但我们相信，至少部分负面影响将通过政府政策缓解。”          

无独有偶，近日另一家知名航运经纪公司SSY也发布了了一份2024年航运业展望报告，在2024年干散货航运市场展望板块，SSY全球研究主管，Roar Adland博士也表示，我们对进入2024年的中国钢铁产业更为乐观。主要有两个原因。首先，中国房地产市场的调整目前已经持续了近4年，这意味着相对于推动钢铁需求的其他行业，房地产行业对钢铁需求的占比正在缩小，2020年占国内钢铁需求的40%，预计2023年为33%。其次，其他行业——尤其是汽车制造、造船业、基础设施和制造业——在整个2023年都表现出强劲的增长，并将在2024年得到中国政策制定者的持续支持。          

此外，Roar Adland博士还进一步从供需两方面分析了2024年干散货航运市场的整体情况。“总体而言，我们预计干散货吨海里(TM)需求增长将放缓至2.7%，这恰好与我们预计的船队运力供应(DWT)增长2.6%持平。这表明我们目前所处的基本平衡没有改变。”          

细分船型来看，大型船舶的表现可能会更好。SSY的数据显示，好望角型船舶市场方面，预计今年得吨海里需求增长3.3%，而运力增长仅为1.3%。巴拿马型船舶的吨海里需求预计增长4.2%，运力增幅仅为2.7%。带吊的小型船舶面临的情况可能会糟糕一些，需求预计增长仅为1%，而运力增幅将达到4%。不过Roar Adland表示，大型船舶市场的的乐观情绪可能会传递到小型船舶市场进而进一步提振小船市场的运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