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新加坡撞船漏油，谈航海的忧患意识

近日，  撞船！大片漏油！新加坡突发引起不少关注，漏油本身就会有很大影响，新加坡又是航运中心、花园城市、旅游胜地，漏油还导致多个海滩关闭，自然关注度更上一层楼。

从官方的媒体通告看，Netherlands-flagged Dredger VOX MAXIMA had reported a sudden loss in engine and steering control before its allision with a stationary Singapore-flagged bunker vessel MARINE HONOUR，俩船都很冤枉。荷兰旗的挖泥船VOX MAXIMA号突然主机和舵机都失控了，新加坡旗的加油船MARINE HONOUR是静止的、没动、靠在一条集装箱旁边。

1-漏油的无可奈何

作为航海人，对此事件，第一感觉就是无奈。假定我就是在那两条船上，我能做什么？能不能避免？不能啊！所以无奈！

我挖泥船突然失控——主机、舵机同时突然都失控，无能为力了，我能怎么办？但凡车舵有一个好使，主机全速倒车，把主机搞坏了也比撞到加油船强。舵机好使的话，转向，瞄准码头。直接撞到Pasir Panjang Terminal，也比撞到加油船强。

我加油船更无奈，我招谁惹谁了？好好的停在这里，毫无征兆地天降横祸。无能为力，我能怎么办？但凡有点准备，如果来得及，我宁可把加油管拉断（比着油舱，管子那才漏油多少？），别让挖泥船撞到我的油舱啊！

或许等更多调查结果出来，没准表明挖泥船有某些没做到位的地方，比如主机舵机没保养到位？半夜（At about 0220LT 14th June 2024）迷糊的误操作？新上人员不熟悉培训不到位？机械故障，卡死了。有了结果，那再另说。确实，主机舵机同时都突然出现故障，有点匪夷所思，至少有一个好使的也行啊。但是看另一个例子，DALI 号撞巴尔迪莫的大桥，原因是全船失电，三个月过去了，也没找出详细结果啊。

2-航海人该有的忧患意识

借此事件，想说一个话题：航海人的忧患意识，或者说航海人应该把最坏的情况提前多想一点。一切皆有可能，相信美好的事情即将发生，同时做好最坏的事情也会发生的准备、预案！万一出现最坏的情况，能怎么做？该怎么做？心中有了预案，遇事就能更冷静一些，也更利于顺利解决。

比如主机失控（预演对策），一般不会出现这个情况，万一出现了呢？一个同学讲他的亲身经历，某次靠码头，船舶过了防波堤要大转弯、急转弯，但是转完之后就是泊位。当时他轮速度还有4节，HALF AHEAD车以便操纵和转向，转弯即将到位的时刻，离码头200米，4节速度引水倒车减速，主机没有反应，再倒车还是没有反应！！！此时此刻，你是在船的船长，引水，你能做什么？有哪些方案立即马上实施！紧急抛锚控速？紧急叫拖轮协助（救助）？报告VTS，舵机转向瞄准损失最小的方向（万一不得不撞，比如装码头比撞油船强点），立即行动。

后来这个同学他们有惊无险NEAR MISS，把船稳住了，事后证实是主机某个零件卡住了，你没法倒车。当时那同学新做船长不久，当时都懵了以为航海生涯就此终结呢。亏得当时引水经验丰富，事后还真心送锦旗给引航站。进一步了解得知，引水也有专门的应急培训过，特殊情况意外情况的处置和反应。这和船上的消防救生演习一样，可能一辈子用不到，也希望每个海员都一辈子用不到，但是，万一，万一，也就仅仅那一次不得不用的时候，就是生死存亡的区别。

比如避碰让船（及早行动），一位前辈给我讲过，“早大宽清”四个字，早占80%都不为过，何也？没及早行动的话，已经要撞上了，何来“大宽清”？再有意外的比如主机失控、舵机失灵，着急中误操作、它轮的误操作，最后无力回天了，任谁只能眼睁睁的撞上去。就像TITANIC撞冰山的那个镜头！

比如两港装卸（多做考量），比如7个舱的船装粮，到阿根廷拉普拉塔上游罗萨里奥装两票货的粮食（例如玉米和大豆），然后往外开到拉普拉塔河口的巴哈布兰卡加载，回国两个港口卸货。即便租家配货时候没强调第一个卸货港1357舱（或者246）卸空，配载时候也得考虑到这个情况；而且要尽量卸空任何一票货的时候，尽量平吃水（万一7个仓都是满仓，另说）。这种两票货还经常第二个港口是进河道淡水，海水平吃水的船舶到了淡水会拱头，不理解的话，从配载仪把密度从1.025改成1.000也能证实。

3-优秀传统：上医治未病

忧患意识，何止航海呢？人生亦如此啊。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不说开船，就说开车，上高速跑长途之前，不得加油、检查轮胎，看看内外有无异常？甚至出厂就有备胎，万一路上爆胎了呢？生于忧患，有备无患。

有这么一句：曲突徙薪无恩泽，焦头烂额为上客。好像大概的故事是，古时候，某人家锅灶旁边对了太多柴火，柴火旁边就是房子。有个“曲突”说劝这家人，把柴火搬挪个地方，免得以后起火烧了房子。这家人嫌他不说好话，把“曲突”打骂走了。后来果真失火，烧到房子了，来救火的邻居被搞的焦头烂额，这家人拜之为上客，感激不尽。

更多人可能知道的，扁鹊哥仨的故事，也有类似的意思。扁鹊的大哥，治未病，提前预防，百姓不觉其厉害。二哥把病症消灭在初期，百姓也不觉得厉害。倒是扁鹊，善于治疗濒临死亡的病人，百姓觉得他有起死回生之功，越传名声越大。

好多评奖（包括航海类的评奖）也有类似情况，防患于未然的，默默无闻。搞出大事故，同时又解决之，嘉奖无限。有的人就觉得，这个不对啊。实际上，更多的一线人愿意默默无闻，宁可不要什么无限嘉奖。至于所谓的评审，那是不得不搞的游戏，何必当真？

忧患意识，是生活的必备，航海本就被认为高风险，比正常陆地工作更得多一些忧患意识。

4-航海工作中：防患于未然！

新加坡这次的撞船漏油，现有信息来看，无可奈何，无能为力，却也给我们敲响了警钟。一定会有事故发生，航海历来被视为危险行业，更得谨慎。说航海人该有的忧患意识，好像帽子有点大了，至少是考虑到最坏的情况，考虑到最多的可能性。有不少人提过这么一句话“越是老船长越胆小”，也有人说“ ，越干越胆小”，何也？随着航海经历的增长，见过的事故增多，看到某个设备或者情况，脑子里会浮现他出现过得事故！从而更加谨慎！防患于未然！当然，不能因噎废食、矫枉过正，想的都是危险，啥都不敢干了，那又到另一个极端了。

老海员（老船长）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做起来的，就像那句“爷爷都是从孙子走过来的”，在事故面前，有人是幸运地有惊无险NEAR MISS，但是事后一身冷汗；有人是赶上了那330分之1的ACCIDENT了，都印证了那个300:29:1的理论。

危险一直在，事故的比例一定有，往最好的方向努力，同时把最坏的情况考虑到（早做准备和预案），就像把自己放到山谷，往哪个方向走都是上坡。反正，把自己放在顶峰，任何方向都是下坡路。越是忧患意识，越是放低到山谷，越可能长久处在巅峰呢。越是提前预防更多危险，越是利于保证安全！

You can not stop the waves, but you can learn how to surf ! 往最好的方向努力，也提前考虑最复杂恶劣的情况，有预案、早行动！预防危险，保证安全！

孙士森 船长

2024年6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