滞期费索赔时效之文件递交[1]

魏长庚船长

摘要：在很多租船合同内都会包含索赔的时间限制。这些条款涉及各种各样的权利请求，包罗万象，不一而足。此类型条款要求提供支持索赔的证明文件相当复杂，相差很大。本文就这些条款的作用或效果，尝试进行分析。

关键词：滞期费 时效  证明文件

通常在航次租船合同中都会规定“滞期费索赔时效”的条款，要求船东在规定的时间内对滞期的任何索赔提出申请。通常的期限是30天、60天，90天或12个月不等。如果超过这个期限，则视为放弃索赔。要求船东尽快提交申请的目的是便于承租人尽早调查、取证以及核实有关文件和索赔事实的真实性和正确性，除此之外，承租人还需要在相关的货物买卖合同中向托运人或 收货人提出索赔，以便尽早提出通知。[2] 因此，关于滞期费的条款应尽量务求明确和肯定，并结合商业背景和目的给予客观与合理地解释。

在《中国海商法》第十三章第257条规定“航次租船合同”的请求权为2年。第14章第269条规定当事人可以选择合同适用法律。在海上货物运输和租赁合同中，由于英国法律对此点判例较多，有章可循，多选择使用英国法。现就英国法下滞期费的索赔请求进行分析。

滞期费索赔从油轮租船合同开始逐渐演化到干散货船舶的运输合同。目前已经普遍出现在各种各样的航次租船合同之中。例如The Oltenia案，[3] 其中有关滞期费的规定如下：

M.2. Charterers shall be discharged and released from all liability in respect of any claims Owners may have under this Charter Party (such as, but not limited to, claims for dead freight, demurrage, shifting expenses or port expenses) unless a claim has been presented to Charterers in writing with all available supporting documents within 90 . . . days from completion of discharge of the cargo concerned under this Charter Party.

一． 何时提出索赔申请

在滞期费索赔条款中，通常是规定在卸货完成开始起算时间，要求在合同期限内提出索赔申请。具体时间的计算，在《1996年英国仲裁法》第78条（5）规定：所称的期限包括星期六、星期日或公共节假日。第78（3）条规定：所要求的行动是在规定日之后或从规定日起算的期限内作出，该期限应自规定日之后立即起算。[4] 按照“子夜”规则，90天的时间期限，则从卸货完成翌日（第二天）开始，计数到第90天的2359为止。[5] 另外，如果提出索赔最后一天是节假日的话，那么则视为在该期限之后的“第一个工作日”提交，就有可能超过合同规定的时间期限，导致索赔没有按照时间规定送达。在The Alpha Harmony 案中，详细阐明了子夜规则和节假日有关规定。[6] 该案涉及两个连环合同，但每个合同使用的格式不同，关于装卸准备就绪通知书（NOR）递交的时间规定也存在差异。[7] 主合同格式是Norgrain 1973格式是允许在销约日（Cancelling Date）最后一天的2359之前递交。而分租合同规定需要在周一至周五的0800-1700，以及周六0800-1100之间递交。如果承租人在最后一天中午12时没有收到NOR，则有权取消合同。实际上，船舶恰好是在2015年5月10日（星期天）0704递交。根据The Mexico 1案的判决，船方在事实还未成熟，且未在规定的时间内递交的初步通知书是过早的与无效的。[8] 这种通知书只有在船舶符合NOR的规定之后且承租人无条件接受才能成为有效的通知书。[9] 因此，船方在5月10日星期天递交的NOR无效。也就相当于在最后一天规定的时间12时之前没有收到有效的NOR，导致第二个合同的承租人取消合同。而该案的主合同却允许在当日2359之前递交，所以在主合同下的承租人是无权取消合同的。中间的承租人面临分租船合同取消，还需要对原合同承担责任的尴尬局面。

因此，在提交索赔申请或通知时，也需要特别注意时间的规定，谨防在最后几天的节假日提交而面临无效的惨痛局面。

二． 超过索赔时效的后果

在The Ocean Neptune案，[10] 船舶从中国台湾省装载石油产品前往澳大利亚卸货。合同使用EXXONMOBIL VOY2005租船合同格式，除了要求90天递交文件之外，还要求证明文件（supporting document）必须有船长和包括代理在内的其他人员的共同签字。[11] 抵达卸货港后，收货人检验后认为货物污染拒绝接受货物，承租人被迫将货物转卖到澳洲其他三个港口。由于涉及一个装港，四个卸货港口。船方刚开始通过email递交索赔申请。但索赔证明文件中缺少装卸港口的货物事实记录（SOF）， 船东也没有在90天之内补充共同签字的SOF。导致法院判决认为77万的滞期费因为超过时效被拒绝赔偿。

从这方面的一些列案例来看，几乎是一边倒地否决错过时效的索赔请求。所以，对于船东来讲，错过时效的后果非常严重，会铸成无法弥补的大错。

三． 索赔证明文件（supporting document）

在The Abqaiq 案，[12] 法官认为所谓的重要文件是：

“documents which objectively [the charterers] would or could have appreciated substantiated each and every part of the claim”, and which meant that they “were thereby put in possession of the factual material which they required in order to satisfy themselves that the claim was well-founded”。

一般在航次租船合同中都会列出需要提交的重要证明文件。例如：1. 准备就绪通知书（NOR）；2.事实记录（SOF）；3. 亏舱索赔证明（Dead freight claim） (若有)；4.抗议书（Letter of protest）；5.提单（Bill of Lading）; 6. 载货清单（Cargo Manifest）;7. 港口记录（port log）; 8. 时间记录（Time sheet）; 9. 泵浦作业时间记录（pumping logs）；10. 空舱证明（Empty tank certificate）；11. 油舱氮气惰化记录（Nitrogen/Inert log）; 12. 温度记录（Temperature log）；13. 卸货率或压力记录（hourly discharging rate/pressure log）；14. 滞期费计算表(Calculation sheet)；15. 正式发票（Invoice）。

但有时候租船合同中并没有列明这些文件的清单。只是简单地规定“all supporting documentation”或者“essential document”。注意前者的范围比后者更为宽泛。在The Pera案中就是缺少卸货港的事实记录（SOF）而导致索赔失败。[13] 在上文The Ocean Neptune案中，如果索赔文件无法取得代理或收货人的签字，船长还需要递交抗议书（letter of protest），以便通知出租人知晓。[14] 在The Adventure案，法院认为，船舶多次靠离泊作业，港口记录（port log）和装卸货物时间表（time sheet）也属于重要的（essential）的索赔文件。[15] 在The Sabrewing案，法院认为泵浦作业时间记录（pumping logs）的签字副本具有决定性的文件。[16] 在The Eagle Valencia案，法院认为无线电检疫证书一份至关重要的文件。[17]

需要特别注意的是，在某些租船合同中，对某些文件要求除船长之外，还需要代理或收货人签字确认。[18] 其中主要是对NOR的有效性设置一些障碍，比如获得海关检验（enter/report the customs house）[19]，无线电检疫（Free Pratique）[20]，港口检疫机关的上船检疫，[21] 等等。不过特别注意的是在The Delian Spirit案中，如果没有这方面的限制，NOR并不会因为递交前没有获得检验而无效，船舶港口的检验检疫只看作是港口履行政府职能的例行手续而已。[22]

案例介绍：

1、在Tricon Energy Ltd V. Mtm Trading LLC 案，[23] 承租人与船东是以ASBATANKVOY格式签订的租船合同。根据第10（e）条，如果与第三方货物同时进行装货或卸货作业，装卸时间应当按照比例计算。如果延迟/等待/滞期的话，按照提单货量的比例进行分配。第38条要求船东在完货后90天内提出索赔。承租人认为，船东未在90天内提供第三方货物提单的副本，因此错过索赔时效。法院认为，其它货物的提单是滞期费索赔的重要组成部分。缺少的话，无法对装卸港口产生的滞期费等损失进行明确划分。如果涉及保密的商业信息，船东可以适当的技术处理，而不是成为拒绝提供（第三方提单副本）的理由。因此，船东索赔失败。

2、在Mur Shipping v Louis Dreyfus Company Suisse (The Tiger Shanghai)案，[24] 这是一个期租合同下，承租人向船东索赔的案例。MUR以NYPE1946格式从LDC 期租一艘船舶计划装载两个航次的水泥货物。其中合同规定要求是承租人在12个月内提交所有证明文件（all available supporting documents (whether relating to liability or quantum or both)）进行索赔，否则船东解除所有责任。这条时效条款和航次租船合同下滞期费的时效条款基本类似。由于船舶舱盖进料口（Feeder hole）位置不适合，装载机无法达到船舱的外弦。为了安全考虑，需要在舱盖口上重开新孔。但LDC代表船方拒绝。MUR指定的检验员登轮检查，并做出舱盖开孔可行性报告（Control Systems Survey –简称CSS）。MUR认为其在合同下有权重开新孔，船东无理拒绝等同于毁约，因此他有权终止合同。双方互相指责对方毁约，于2016年8月22日终止合同。MUR索赔退还租金后，在2017年8月8日，向船东提起租船合同下“其他争议”的仲裁诉讼。但索赔申请却在2018年7月2日送达LDC（估计是MUR希望完成替代合同，能够计算出最后的损失才导致耽搁）。其中附件包括CSS报告。LDC以超过时效拒绝。法官认为所谓的证据文件的范畴，取决索赔的性质。这份检验报告是索赔责任密切相关的重要文件，不属于特权(privileged)无可公开的文件。[25] 结果，承租人索赔失败。

3、在Amalie Essberger Tankreederei v Marubeni Corporation （The Amalie Essberger）案，[26] 租船合同是修改的ASBATANKVOY格式，其中附加条款（Rider Clause）第5条规定：Any claim for demurrage, deadfreight, shifting expenses or other charges or invoices shall be considered waived unless received by the Charterer or Charterer's broker in writing with all supporting calculations and documents, within sixty (60) 90 days after completion of discharge of the last parcel of Charterer's cargo (es). Demurrage, if any, must be submitted in a single claim at that time, and the claim must be supported by the following documents  A. Vessel and/or Terminal Time Logs; B. Notice of Readiness; C. Pumping Logs; and D. Letters of Protest …”接着在第23条又规定每一次装卸货物作业， 船东需要提供另外一些文件。在装货完成后，船东按照要求已将将“pumping log”和“Letter of Protest”发给了承租人。但后来船东在规定时间内提起滞期费索赔时，并未再次将这两份文件发给承租人。承租人认为，这两份文件与索赔密切相关，船东应当同时将所有相关的证明文件一次性提交，否则会影响损失索赔。法官认为，船东已经按照附加条款的要求提供了其列明的证明文件。附加条款中“single claim“是指只有一个滞期费索赔项目，而不是其它索赔内容。“at that time是“当时”提出索赔项目，即前一句中的90天之内提交索赔，而不是“at one time”（一次性）。法官并未遵循The Sabrewing案的判例，而是采用The Abqaiq方法，认为在合同中也没有明确禁止在规定的期限内的其它时间不可以提交索赔文件，就可以递交。因此，船东并不需要多次明确提醒租家早期已经提供过的文件(船东索赔成功)。另外法官再次提醒，即使是没列明的重要文件，一旦超过时效，有可能导致全部索赔失败。

四．时效前提出索赔，但事后进行修改

在The Eagle Valencia案，[27] 由于船方第一次递交NOR时没有取得无线电检疫而无效。接着船东在检疫过后，重新递交NOR。船东在规定时间内的索赔请求是以第一次无效的NOR提出的。承租人因索赔请求不成立而拒绝接受。船东再次修改索赔请求，可惜超过时效。上诉法院认为，第二次的索赔请求的主要依据NOR这份重要的文件，是一个新的替代索赔请求，超过时效而导致索赔失败。

在The Abqaiq案， [28] 租船合同是BPVoy4格式。为了给其它拥有优先权船舶装卸货物，该船舶在装卸货过程中被强制离开码头等待下一次靠泊。船东将索赔证明文件发给租家后，错误地认为等待时间可以“滞期延滞损失（damages for detention）”进行索赔。在认识到索赔计算方法有误后，修改滞期费的计算，将此段延滞重新纳入滞期费的计算。但已经超过索赔时效。上诉法院经过审理认为，船东可以不同的法律名称（Legal label）进行索赔。同时还与上文The Eagle Valencia案进行了区分。该案并非关键的文件无效或错误，全部重要文件已经提交给承租人，而只是计算方法不同而已，允许修改。

所以，在索赔文件前，反复审核，避免修改。即使对索赔请求修改，也必须在时效之前，防止错过时效。

五． 总结

在滞期费索赔争议中，时效条款的解释越来越严格，一旦错过，后果将是导致全部的索赔化为乌有。特别是对于船东或者以CIF卖方与FOB买方为代表的安排货物运输的一方来讲 （针对承租人，可以反方向规定）：

尽量不要接受时间较短的滞期费索赔时效条款，时效越长越好。

最好在租船合同内对索赔所需要的支持文件作出明确规定，减少将来的争议。

对不在规定范围的文件，降低要求，可以规定“即使错过时效，不影响再次提交”。

尽量避免给所需文件设定限制条件，以减少获取文件的难度。比如：需要“签字或公证“。

在某些不方便或难以有效控制的港口，最好要求船长或代理提早准备文件，以免错过时效。

在提交滞期费索赔与有关证明文件时，尽量减少中间环节，在发给“中间经纪人（intermediate brokers）”的同时，抄送一份给出租人邮箱。

最好按照文件清单整理索赔文件，根据列表作出标号和标记，防止遗漏任何相关文件。

严肃对待索赔时效问题，理解超过时效的严重性，及时准确地作出计算，防止纰漏。

[1] 魏长庚船长：大连海事大学航海专业，16年海上远洋船舶航行经验，7条船远洋船长资历。翻译出版《船舶买卖》《装卸时间与滞期费》和《提单》。

[2] 杨良宜.装卸时间与滞期费[M].大连：大连海事大学出版社, 2006：第19章 滞期费索赔的时效；魏长庚等. 装卸时间与滞期费[M].上海：上海海事大学浦江出版社, 2017：第6章，6.284-6.302.

[3] Babanaft International Co SA v Avant Petroleum Inc (The Oltenia) [1982] 1 Lloyd's Rep 448;

[4]  Section 78(3) of the Arbitration Act 1996: Where the act is required to be done within a specified period after or from a specified date, the period begins immediately after that date.

[5] The Afovos [1982] 1 Lloyd’s Rep. 562 (C.A.). affirmed [1983] 1 Lloyd’s Rep. 335 (H.L.)

[6] BILGENT SHIPPING PTE LTD v ADM INTERNATIONAL SARL （he Alpha Harmony） [2019] EWHC 2522 (Comm) ；[2020] 1 Lloyd’s Rep PLUS 16

[7] 刘轩昂、赵芦印 LP 39/2019 解约条款与NOR的递交- The Alpha Harmony案分析 [J/OL] CPI 资讯 No. 423 http://www.cpiweb.org/cpiwebmanager/pages/detail.jsp?id=5065

[8] The Mexico 1 1990) 1 Lloyd’s Rep. 507

[9] The Happy Day (2002) 2 Lloyd’s Rep. 487

[10] The Ocean Neptune[2018] EWHC 163 (Comm)；[2018] 1 Lloyd’s Rep.654

[11] In order to be considered an authorized  document, statements of facts must be signed by the master of vessel,  vessel’s agents, suppliers or receivers, if possible. if not possible, then master to issue a letter of protest to the dissenting party, submitted together with owners’ demurrage claim.

[12] The Abqaiq [2011] EWCA Civ 1127; [2012] 1 Lloyd's Rep 18

[13] The Pera (1985) 2 Lloyd’s Rep. 103

[14] THE ABQAIQ [2011] EWCA Civ 1127；[2012] 1 Lloyd’s Rep.18.

[15] Kassiopi Maritime Co Ltd v FAL Shipping Co Ltd (The Adventure) [2015] EWHC 318, [2015] 1 Lloyd’s Rep 473

[16] Waterfront Shipping Co Ltd v Trafigura AG (The Sabrewing) [2007] EWHC 2482 (Comm); [2008] 1 Lloyd’s Rep 286

[17] The Eagle Valencia [2010] 1 Lloyd’s Rep 593; [2010] 2 Lloyd’s Rep 257 (CA).

[18] The Ocean Neptune[2018] EWHC 163 (Comm)；[2018] 1 Lloyd’s Rep.654

[19] Graigwen (Owners) v Anglo-Canadian Shipping Co Ltd [1955] 2 Lloyd’s Rep. 260

[20] The Themistocles (1949) 82 Ll.L. Rep. 232

[21] The Tres Flores [1973] 2 Lloyd’s Rep. 247

[22] The Delian Spirit [1971] 1 Lloyd’s Rep. 506

[23] Tricon Energy Ltd V. Mtm Trading LLC [2020] EWHC 700 (Comm)

[24] Mur Shipping v Louis Dreyfus(The Tiger Shanghai) [2019] EWHC 3240

[25] 杨良宜.证据法 [M].北京：法律出版社, 2002：第2章 6.7节. 享有特权的有关文件可以不抖出来的例外.

[26] Amalie Essberger Tankreederei v Marubeni Corporation(The Amalie Essberger) [2019] EWHC 3402 (Comm)

[27] The Eagle Valencia [2010] 1 Lloyd’s Rep 593; [2010] 2 Lloyd’s Rep 257 (CA).

[28] The Abqaiq [2011] EWCA Civ 1127; [2012] 1 Lloyd's Rep 18